廷坑村的老张摔了,赶鸭时从小桥上掉了下来,肋骨断裂,还伤了右腿。
给民政局打电话,那头说:住院治疗的话要自己先垫付,拿了发票民政局才能报销。可老张是个79岁的孤寡,一辈子没结婚,无儿无女,没钱。除了一个编斗笠的远亲日里抽空帮他赶赶鸭子,村里也没什么人顾得上他。上午怀玉姐接他电话时,老张就在那头哭。
老张叫张有良,在廷坑村,张姓是绝对的大姓。明末清初,号称南明拱秀的处州(现在的丽水)地区经历了一次人口灭绝,很多老村被杀的没剩下几人。到了康熙初年,便有大量无地的闽北先民迁移过来,这些闽北先民与此地的乡民划地立约,自建村庄,每岁纳租,世代不变。
廷坑跟过山殿都是那个时期的闽北先民建立的村庄。有意思的是,廷坑至今的日常交流讲的还是多年前迁入时的闽北方言。在他们的方言里,“张”的发音接近于“廷”,而此地又习惯把大山里的一小块平地称为“坑”,所以廷坑即是张家的坑。
廷坑村在过山殿东北面不远,但行政上属于两个片区,我们在莲都,他们在缙云。廷坑村的海拔更高,也更靠近大山,村子就沿势建在山谷中的一片缓坡上,一条山溪从中穿过。
村中夯土老房已去了一半,一幢人民公社时期建造的木构夯土房立在村子中心的位置,旁边有一个杂货铺是村里的日常社交中心。天气好时,留守的老人们就坐在杂货铺旁的夯土墙下集体发呆聊天,远远看去,一派长寿之乡的景象。
〝廷坑★会堂〞
中午吃饭,瞅着碗里的几个咸鸭蛋不是个滋味儿。老张虽是个孤寡老人,但身体一直还不错,养了几十只鸭子,在溪边的公路旁有一间小屋,他每天赶着鸭子沿溪上山下山的走一趟,也算自在。朋友进山,吃过我们的咸鸭蛋,常会带他们来这儿找老张,看村子,收鸭蛋。
老张的鸭子不喂饲料,小溪里的鱼虾螺蛳管够吃。每天清早沿着溪水从上游溜达到下游,老张琢磨时间差不多了,就下山把它们赶回到溪旁的窝棚里。每隔一阵子,老张就会打电话给怀玉,说:你好来拿鸭蛋了。
除了多来转转,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老村一点点衰败。黑色幽默的是,过山殿平时所需的一些东西,却要拜这老村的衰落所赐。
30多年前,“以粮为纲”结束后,经济作物替代了水稻,开始在山中普及种植,廷坑村山上大量的“黑炭梅”就是在这时栽下的。然而没过多久,青壮年就都进了城,好劳力走了,山上高处的杨梅被放弃,自由散漫,自生自灭。
这种山顶杨梅最鲜,从没碰过药,但采摘期极短,采摘成本高,又难以保存,所以外面很难吃到。而过山殿离的近,正好可以用来做酒。
第二天,我们提上兜刚摘的葡萄,割了些猪肉,买了些应急方便的吃喝就去了老张家。
他半躺在不能更简陋的小黑屋里,除了转转眼珠抬抬手几乎动弹不得,不过精神看起来倒还好。这么好的天,如果没有摔伤,他多半是在溪水边纳凉放鸭子的。
怀玉跟老张大声聊着土话,打算托宗亲找民政局的人说说,看能不能让老张尽快住院治疗。我就坐在小屋门口的桥下等她们。
几条石斑鱼快速的逆流而上,不远处就是老张的鸭子,三三两两的呆在一起,若无其事,像是活在新闻联播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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